拳头围墙慈善宴十年前,改变中国相声格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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历史是一出没有结局的戏,每个结局都是这出戏的新情节的开始。——彼得·海尔十年水火,水火无情。

水深火热里,时间的脚步疾驰奔涌,惊起激流与泥沙,青烟与灰烬。潮退后,结痂处,幸得史家几分薄名。

历史的进程,不是简单机械的单线条运动,它充满细枝末节,处处耐人寻味。任何微不足道的变化,都事出有因,任何微如蝼蚁的个体,都足以影响历史。

当历史的车轮滚滚而过,经历过一切后回头再看,那些在当时被认为毫无联系的事情,实则互为因果,息息相关;那些看似轻而易举的理所当然,其实也曾惊心动魄,险象环生。

一只蝴蝶挥动翅膀,能引起大洋彼岸,数万公里外的一场风暴。

一个小人物在冲冠一怒后的挥拳,能搅动起一个行业的波澜,影响中国相声未来十年的发展格局。

年,四十四岁的李鹤彪已年愈不惑,早已过了冲动的年纪。

他是德云社的老员工,参与了德云红酒、面膜的经销工作,也常随队参加商演,只是因为疫情的影响,有好一阵没上台说过相声了。闲暇时,他喜欢陪着孩子遛弯儿,时不时会路过亦庄瀛海花园,看电视时偶尔也会扫几眼北京台,或愤懑或释然。

十年前那个炎热的午后,在李鹤彪的记忆里已经模糊了许多。那个充斥着莽夫式暴力,又夹杂些许英雄主义色彩的午后,逐步褪化成他生命里崎岖却平凡的一天。十年来,他的生活并未因此发生太多变化,依旧平凡,依旧平淡。

只是在面对那些挥着荧光棒、应援灯的小姑娘时,他依稀有些人恍惚:十年前,相声不是这样的啊?

十年匆匆,他很想思考一下这中间到底发生过什么。但最终,只是咧嘴笑了一下。

年8月1日,北京,夏。

一个炎热的午后,蝉鸣,树影,汗流浃背。三十四岁的李鹤彪像往常一样,来到师父郭德纲位于大兴亦庄的瀛海花园别墅。自从郭德纲在「侯门遗产」风波中买下了师父侯耀文生前居住的昌平玫瑰园别墅后,便常住在玫瑰园,偶尔才来亦庄。更多时候,这里都是由弟子们看门护院。李鹤彪是厨师出身,厨艺好,经常来师父家做做饭、干干活。另一边,为了追踪近期郭德纲侵占绿地的新闻热点,北京电视台《每日文娱播报》栏目组的一名编导与一名摄像师,来到瀛海花园实地暗访。在未取得同意的情况,两名记者下进入郭德纲家中,采用非正常方式进行拍摄,与恰在家中的李鹤彪发生冲突。冲突中,李鹤彪挥动拳头,击中摄影师周广甫……李鹤彪与周广甫发生冲突

如果写一部相声编年史,年,绝对是非同寻常的一年。

这一年,移动互联元年到来。苹果公司推出跨时代的产品iPhone4,将智能手机推向一个全新的高度。伴随着Android阵营的迅速扩张,3G牌照陆续发放,移动数据流量急剧飙升。国人开始使用手机上网、社交、娱乐,当然也包括听相声。移动互联技术改变了人们的生活方式,也颠覆了相声的传播渠道,对于相声行业来说,这是机遇,更是挑战。这一年,相声界激流不断。年初,在郭德纲生日宴上,一曲含泪演唱的《未央宫》,让师徒之间的矛盾公开化;年中,备受瞩目的侯耀文先生遗产案开庭审理,伯侄俩对薄公堂,一度不能就调解达成一致;北京城各相声团体间的竞争日渐升级,无论是成名已久的「德云社」,还是新兴起的「嘻哈包袱铺」、「挚友」,都遭遇不同程度的危机。这一年,关于相声何去何从的讨论从未停止。春晚舞台上,姜昆、戴志诚与在天津茶馆广受欢迎的赵津生合作,表演了一段颇有解构意味的《和谁说相声》,效果却并不理想;备受期待的新人贾玲、白凯南祭出「酷口相声」的概念,奉献了极具颠覆意义的《大话捧逗》,仪式感十足,但毫无尺寸的表演让人们疑惑,相声的未来难道是这个样子?贾玲、白凯南表演《大话捧逗》这一年,电视行业竞争升级。国家广电总局实施《广播电视广告播出管理办法》,严格限制在电视剧中插播广告。为了维持广告收入,各大卫视减少了电视剧的播放,纷纷押宝综艺节目。而自年底就开始实行的港台主持人「叫停令」,则让一干港台主持人在内地失业。台湾「综艺一哥」吴宗宪在主持东方卫视《舞林大会》节目时,甚至一度被迫退出。受此影响,各大卫视在角力综艺节目的同时,也对内地优质主持人资源展开激烈争夺。东方卫视联手「海派清口」创始人周立波,推出素人选秀节目《中国达人秀》;江苏卫视内部挖潜孟非,推出婚恋交友节目《非诚勿扰》;天津卫视请来央视主持人张绍刚,推出求职节目《非你莫属》……一系列现象级综艺节目应运而生,引爆收视热点。湖南广电旗下主持人集体跳槽江苏卫视,各大卫视之间的综艺军备竞赛,愈演愈烈。

湖南卫视主持人集体跳槽

面对激烈的卫视之争,北京卫视的反应似乎慢了半拍。他们继续推行「大戏看北京」策略,延续电视剧主打的老路线,虽然开播了《新红楼梦》、《媳妇的美好时代》、《金婚》等多部年度大戏,但鲜有拿得出手的综艺节目。无论是资金投入还是品牌效应,都远不及其他几家竞争对手。

作为最早开始宣传郭德纲的电视媒体,北京电视台对郭德纲有知遇之恩。年,郭德纲第一次登上北京电视台,他与于谦合作,参加由北京电视台承办的「北京相声小品邀请赛」,凭借相声《你好北京》获得三等奖。随着剧场演出的走红,郭德纲在北京电视台的曝光量激增。他与弟子频繁亮相北京台的多档节目,参演的电视剧也在北京台播出。蜜月期中,北京电视台甚至给《你好北京》补发了一个「组委会特别奖」,还在郭德纲与杨志刚、汪洋等人的诉讼中,利用《每日文娱播报》、《天天影视圈》等栏目发声,全力「挺郭」。郭德纲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还有一个,是北京电视台的一位导演,段嵘,这个导演不错,她自己懂相声,不像别的导演,说这不对那不对,什么都要听导演的,不听就不让上节目。但段导不是这样,什么都不图,就是因为喜欢相声爱相声,愿意为相声做点事情。她真给了我们演员一些机会,录了一些节目。观众朋友们也因此从另一个渠道知道了北京德云社,这样一步一步,使我们被越来越多的人所知道。年,北京卫视为郭德纲量身打造的脱口秀节目《星夜故事秀》开播。这档节目由郭德纲与BTV当家花旦徐春妮共同主持,两人一动一静,一个插科打诨一个端庄大方,很快成为北京卫视的王牌栏目,收视率居高不下。之后,郭德纲连续多年主持北京卫视春晚,成为北京台的一块「金字招牌」。郭德纲主持《星夜故事秀》但到了年,市场环境已然发生改变。各大卫视间的综艺军备竞赛,让拥有良好综艺属性和语言天赋的郭德纲,成为电视市场上的一块香饽饽。水涨船高的不仅是他的主持身价,还有一份新的野心与企图。一直坚持平民化路线的北京电视台,自然已无法满足。郭德纲曾笑言北京台「花小钱,办大事」,这句话里或许有另一层意思。

若干年后,郭德纲在博客里写下这样一段话:

这些年来好多事我看得很清,艺人与电视台之间打交道就是赤裸裸的互相利用。你不能宣传我我不用你,我没收视率你也不找我,谁也不用说的那么高尚,说的太真诚就假。

从年开始,郭德纲就淡出了《星夜故事秀》,交棒何云伟、李菁主持,自己则频繁亮相其它电视平台。之后更是与北京卫视的直接竞争对手——天津卫视签下一纸合约,筹备综艺访谈脱口秀节目《今夜有戏》。

郭德纲主持《今夜有戏》年1月,《今夜有戏》在天津卫视首播,反响不俗。随后郭德纲携于谦参加年北京卫视春晚的录制,但在晚会播出时却因内容审查而被拿下。郭德纲与北京电视台之间的矛盾,逐渐浮出水面。年5月,郭德纲为宣传自己的新电影《三笑才子佳人》做客北京卫视《五星夜话》。现场,主持人徐春妮把「大蒜」当礼物送给老搭档,直言「希望他能够回归本我」。录制结束后,春妮在自己的博客中写道:时光荏苒,几年过去了,郭德纲从一个默默无闻的相声演员摇身一变,成为了享誉大江南北的明星……我觉得他在成名的同时有些「迷失自我」,所以趁着他做客《五星夜话》之际,我把「大蒜」当做礼物送给他,一则希望他能写出更辛辣的作品,二则希望他能够回归本我,写出更贴近生活的作品……曾经的郭德纲更让观众感到亲切。郭德纲参加《五星夜话》

春妮的担忧不无道理。成名之后,郭德纲的财富呈爆炸式增长,与观众之间的距离自然越来越远。他早已不再是那个住着大杂院,招呼左右街坊的「草根艺人」,而是一个身价千万,需要在豪宅周围搭起围栏避开众人骚扰的「富豪明星」。

刚来北京时,郭德纲租住在大兴的一户平房内,阴冷狭窄,家徒四壁,如果当时清理低端型人口,老郭势必会被「请」出北京。或许正是源于这种不安全感,当一切时过境迁,发迹后的郭德纲爱买豪宅。他在大兴康隆园、亦庄瀛海花园分别购入豪华连体别墅,还在「侯门遗产」风波中低调买下了师父侯耀文生前居住的昌平玫瑰园别墅,用这些宽敞明亮、装饰豪华的钢筋水泥,填补曾经在他心中挥之不去的苦难与黑暗。可就是这一掷千金买下的别墅,给郭德纲带来了大麻烦。瀛海花园联体别墅

年7月,瀛海花园业主论坛有人发帖,称郭德纲在自家别墅外搭建了二十多平方米的私家花园,占用公共绿地,给小区其他业主造成不便。郭德纲方面回应搭建花园系开发商许诺,此说法遭到物业公司的反对。开发商与物业公司之间的扯皮,早已不是新鲜事,但有郭德纲名人效应的加成,事件以一种始料未及的态势发展。

回到8月1日的那个下午。北京电视台《每日文娱播报》栏目组派出一名编导与一名摄像师,到亦庄瀛海花园实地暗访,在未取得同意的情况下进入郭德纲家中拍摄,与恰在家中李鹤彪发生冲突。冲突中,李鹤彪动手,致使摄像师周广甫受伤。后经中国医院鉴定,周广甫「头部外伤,肘部关节脱臼」,为轻微脑震荡。周广甫受伤当晚,郭德纲在表演单口相声《张双喜捉妖》时,对此事进行了回应。虽然说明了一些原委,但更多是夹带私货似的泄愤,讽刺同小区邻居是「穷人」,大骂记者不如「妓女」,引发舆论哗然:实话实说,我也是个普通人,当初买房子时,开发商就说了,这都给您圈上了,这就是您后院;开发商走了之后,我们院有几个穷人成立了业主委员会……天下之大无奇不有,哪儿都有这浪催的人,到今天也问不出是谁说我侵占绿地。记者也都是浪催的,一天去八遍,隔着栅栏就一顿拍,还偷拍,今天都给轰出一拨人。你说我要是这记者,拿着相机不敲门上来就一顿拍,是不是也得挨揍?凭什么你就能上我们家一顿拍啊,对不对……跟他们讲理不合适,没用,反倒是你给他一嘴巴,他自个找一地儿老实待着去了。所以说啊,有时候,这记者啊,还不如妓女。我一直在想,这妓女在红灯区活动,记者呢在绿灯区,想去哪儿就去哪儿。

郭德纲调侃记者

随后几日,事件持续发酵。8月2日,《每日文娱播报》栏目组举行新闻发布会,痛斥李鹤彪打人行径,将矛头指向郭德纲。

8月3日,德云社召开新闻发布会,李鹤彪就殴打记者一事公开道歉,但作为舆论焦点的郭德纲并未现身。李鹤彪道歉8月4日,郭德纲发表博文《有药也不给你吃》,继续保持强硬态度,直言「在人群中生活,有必要保持一定的狼性!」虽然他在博文中解释自己所说的「穷人」是「穷凶极恶穷极无聊者」,但这样的解释,实在牵强:常言说,无理取闹必有所图,好人与坏人的区别就在于后者对前者有评论权。光说挨打,你们说说为什么挨打!为什么只打你不打别人?断章取义,剪辑视频,混淆视听,扮猪吃虎,蒙蔽善良百姓,你们丧失了新闻工作者的本质。恶意炒作之后,栏目组可能更有知名度,文艺中心呢?很满意吗?BTV的高层会开心吗?不错,有人会骂郭德纲,可还有人骂北京台呢!你们派了三个没有记者证的人私闯民宅恶意偷拍,已属大错。还把偷拍素材刻成盘满世界发送,你们怎么想的?百姓中有明白人,多少人从这张盘中看出破绽,从而断定你们说谎,BTV挨骂都是因为你们的小聪明啊!这简直比李鹤彪还冲动。自成名以来,郭德纲一直是非不断。徐德亮说他是「野狗」,他说自己要保持「狼性」,无论是野狗还是饿狼,都是嗜血而生,好斗难啃的硬骨头。凭借这种姿态,郭德纲虽然数度陷入舆论漩涡,但每次都能全身而退。

这一次,郭德纲依旧横门冷目,逞一时口舌之快。或许,他认为这件事会像之前发生的种种一样,很快就过去。他恐怕不会想到,之后的半个多月里,自己将迎来成名后的最大危机。

年,市场导向的反作用和网络传播的劣根性在文化领域愈发显现,功利、拜金、软色情等「文化垃圾」在这一年集中爆发。《非诚勿扰》女嘉宾马诺的一句「坐在宝马车里哭」引起广泛热议;新版《红楼梦》中一场「黛玉裸死」的戏赚足了大众的眼球;一曲无病呻吟的《爱情买卖》红遍网络;凤姐、兽兽、刘著等所谓「网络红人」,也频频以恶趣味亮相,引发全民围观。

而以郭德纲为代表的小剧场相声,也正经历着文化糟粕的回潮。自从相声小剧场热潮兴起以来,市场选择的盲目与无序让「劣币」驱逐「良币」,久之,在相声表演中夹杂「荤口」、「臭活」的现象已成为行业常态。

相声作为一门市井艺术,接地气,讲生活。政治、宗教与性,确实是打破禁忌,达到「意料之外」最有效的手段,若完全摒弃,对剧场艺术而言无疑是巨大损失。但如何用得巧妙,用得高级,用得不露声色,不引人不适,合乎「情理之中」,确实是一门大学问。

郭德纲与粉丝

面对这样的文化环境,文艺界自上而下开展了一场「反三俗」运动。年7月23日,胡锦涛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体会议上强调:「要引导广大文化工作者和文化单位自觉践行社会主义核心价值体系,坚持社会主义先进文化前进方向,坚决抵制庸俗、低俗、媚俗之风。」

7月27日,中宣部发出通知,要求宣传思想文化战线把学习宣传贯彻胡锦涛同志在中共中央政治局第二十二次集体学习时的重要讲话精神作为当前一项十分重要的政治任务,以《讲话》精神为指导努力开创文化改革发展新局面。随后,文化部、广电总局等部门也纷纷出台了一系列整改措施,抵制「三俗」文化。

同日,一则关于「记者遭遇网上通缉」的微博引爆网络。《经济观察报》记者仇子明因报道上市公司凯恩公司关联交易内幕,遭到凯恩公司所在地浙江丽水遂昌县公安局网上通缉。消息一出,引发媒体行业对「记者权利保护」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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